未来冲击
「我正在建造另一座动物园,」他说,手指向一份30页的文件,标题是《黄安森,动物园村》(Anson Wong, Flora and Fauna Village)。「计划做议案核准了。」我开始翻阅那些建筑草图。
安 森的合作伙伴是他太太和一位国际知名的兰花商麦克黄(Michael Ooi)(麦克黄的弟弟黃宏振(Gino Oii)※创办了以座全马最大的稀有鸟类公园——槟城飞禽公园)。黄氏夫妇和麦克黄多年来都在槟城经营一座动物园,名叫『武吉占姆兰花、木槿与爬虫花园』(Bukit Jambul Orchid, Hibiscus and Reptile Garden)。
※关于黃宏振和槟城飞禽公园,请继续点击阅读
本地英文报《星报》对黃景良出狱的报道(中文版可在文章附录中找到或右击放大阅读) |
安森告诉我说,他的新动物园会比武吉占姆的这座大上许多。他还是会展示爬虫类,而且会以低廉无比的入门票让访客进入,但是这回他想要大赚一笔,他有一项新主题:熊猫。「我爱老虎,」他说,「圈养繁殖就是未来。」安森微笑着说。
我抬起头,肾上腺素急速飙升。老虎在野外几乎绝迹了,目前只剩下大约4000只。如今安森竟然打算让老虎成为他的招牌。
老虎在黑市非常值钱。西藏人穿虎皮袍子、富有的收藏家展示老虎的头颅、异国餐厅贩卖老虎肉、虎鞭据说是种春药、中国人还爱用老虎的骨头制作药房,包括『虎骨酒』,也就是中药中的『鸡汤』。专家估计,一头已经死去的公虎的黑市价在1万美元以上。在某些亚洲国家,名叫老虎公园的观光地点其实都在暗中掩护老虎养殖场——既能屠宰圈养的老虎,以取得牠们的身体部位,也能为野生老虎盗猎者提供一个具有潜力的市场。
游客们正在给桂林一家私营动物园的老虎喂食。这种私营业主自以为拥有合法销售圈养虎产品的权利。动物保护主义者担心任何形式的合法老虎交易可能进一步危及濒临灭绝的那几只野生虎。 |
安森跟大猫之间的一段黑暗的过去,变色龙行动期间,他曾请莫里森协助把他圈养的老虎以纪念品出售。他提议从美国偷渡一只山豹,还想卖给莫里森一只第一类的纹猫。出狱后,他养过的小老虎被发现展示在吉隆坡的一家宠物店。
他瞄了我的侧背包一眼。「乔治.莫里森什麽都录下来了,」他边说边站起来,用指关节敲了一敲墙上的月历。「我很忙。」他说。
他送我到门口,说道「你把这本书完成后,我们就该谈谈我的故事。」
就在这个时候,我犯了一个错误。我告诉他我曾写过一篇文章,揭露了美国政府和一个英国钱币商人之间一项令人质疑的协议:卖掉世界最值钱(而且是偷来的)一枚钱币,然后分赃。一般来说,告诉一个前重犯说你曾让政府难看,铁定可以增进你们的关系。但是我也在那一刻忘了变色龙行动的前提:安森跟他的政府可是朋友。
安森瞪着我说「这么说你是个记者?」他的脸色僵硬。
他原本似乎把我当成传记作家。我张口欲言,但他插嘴:「记者揭露他人不欲人知的事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他平静的说。
米丝莉亚(左)在去年出席的一项由马六甲动物园主办的活动 |
2007年12月下旬的某一天,安森的黑色宾士车驶入槟城国际机场,接走了两名马来西亚野生动物最高执法官员,也就是『巴希利坦』的执法处处长西瓦南丹 (Sivananthan Elagupillay)和他上司,『巴希利坦』副总监米丝莉亚(Misliah Mohamad Basir)。这两名官员从吉隆坡飞过来参加『动植物园村』(Flora and Fauna Village)的开发记者会——它如今已是槟城森林部和安森与麦克黄之间的合作事业。这座占地两公顷的动物园将会先从直落巴巷(Teluk Bahang)森林保留区内规划出来,而为了资助这个计划,槟城州政府拨款了20万美元。马来西亚报章《星报》刊登了一张照片,照片中政府官员在巡视这座动物园的新老虎窝。
「票价将会非常低廉,因为协助保存濒绝物种也是我们建立这座园区的目标。」麦克黄这样对记者说道。
安森长久以来都以他在政府的影响力自豪。如今槟城政府和马来西亚野生动物局都公开支持他。米丝莉亚曾经担任槟城的野生动物官员。安森的《华盛顿公约》许可就是她签发的。安森被捕后不到四年,她就升迁成为『巴希利坦』执法处处长,而到了2007年,她爬上了该部门的第二高位。
我不禁的在想,米丝莉亚究竟如何看待这位曾经在她眼前走私怎么多濒绝野生动物的人。「他是我的好朋友。」坐在她位于『巴希利坦』总部宽敞的办公室的书桌前,米丝莉亚吱吱咯咯的笑道。说老实话。她的声音是我所听过最甜美的。
曾有人警告过我,米丝莉亚有两个成见:她讨厌美国人,而且她认为所有的美国人对黄安森有某种偏执。
「你知道吗?」我说,「我是美国人。而只要谈到马来西亚和野生动物,我们美国人就只听过一件事。」
「哪件事?」她和悦的问道。
我微笑着说,「黄安森。」
米丝莉亚咯咯发笑,她在1980年代初加入巴希利坦,和安森的爬虫生意起步的时间差不多,而她的大部分职业生涯都被派驻槟城。「我检查他的货运超过十年了。」她说。她说她一开始对爬虫类了解不多,但是现在她可内行了。「我所知道关于牠们的一切都是从撬开安森的箱子学来的。」
在印尼的一家饲养场,幼小的绿树蟒紧贴在代替天然热带森林树枝的栖木上。虽然这时只有大约8英寸长,每条蟒蛇将会长到几英尺长,并变成绿色的外形,尽管少数蟒蛇保留了黄色甚至奇怪地变成天蓝色。对于全世界的蛇类收集者来说,捕获后繁殖的动物比起来自野生的来说又多了一种便利的选择。 |
「他很聪明,」她继续解释,她说安森全部的交易都用电话完成。「在马来西亚,你得抓到手上有动物的人,才不像美国的《雷斯法案》呢。」她轻蔑的说。
根据《雷斯法案》的内容,违反野生动物法属于联邦重罪,就算是违反他国的野生动物法也是一样,而野生动物走私者不必被逮到持有动物,就可以严重罪名被起诉。米丝莉亚认为安森在《雷斯法案》下受到的判决并不合法,而且曾个噢能让指称美国渔业暨野生动物局陷害他。
「他们说他有科摩多巨蜥,但他是从不亲自处理动物,到处都有人代劳,」米丝莉亚说,「安森在牢里曾写信给我,他买同了一些人,他在里头被伺候得跟皇帝一样!」她解释说,他在坐牢时生意走了下坡。由他太太掌管。「但是,」她说,「现在又恢复往日的兴隆了。」
马来西亚位阶第二的野生动物执法官员竟然像个溺爱孩子的阿姨那般,谈论该国最恶名昭彰的非法走私者。
「大家都说:『你怎么可以发执照给他。』」米丝莉亚脸上带着微笑。「他这孩子很坏,不过我们若不发执照给他,他也还是照样回去做。」她说,这么一来,他们可以盯住他了。
米丝莉亚直至今日还在为安森背书。「黄安森向来合法执业,而且遵循了国内法令中的条件。他和他在马来西亚的生意都受到本部门的严密监控。」她的办公室于2008年的一份书面新闻稿里这样坚称。同时她也赞成合法化的老虎与熊胆农场。「有何不可?」她反问我。
中国四川省小金县县城,买家正在从一蓝子挑选冬虫夏草中挑选最好的。这种被称作虫草的菌类是一种众所周知的传统中药,被认为可以促进生命活力。每年4至7月,人们扛着锄头到青藏高原来挖这种贵重的虫草,留下孔洞损害到了草地上喂养的家畜。 |
尽管外型不起眼,态度却很和善,米丝莉亚却是全球最有权力的野生动物决策者之一。在她的管理下,马来西亚已成为了一个全球性走私中心。
我不断想起她的模样有多么讨喜。「米丝莉亚应该是你遇过最可爱的小女士吧?」我询问一位资深的『巴希利坦』官员。
这位长官看了我一会,然后露出微笑。「在巴希利坦,我们用一句话形容她:小辣椒。」
站在不远处的一位公园巡警点了点头。「最小的辣椒永远是最辣的。」
通缉警长
米丝莉亚曾提到一位名叫克里斯.雪帕德(Chris Shepherd)的对手。他是个勇猛无惧的调查员,已经黄旗大家对整个东南亚野生动物黑市交易的注意。「他说我们只是个过境国,」米丝莉亚带着明显轻蔑口气的告诉我。「他说我们对走私袖手旁观。」
雪帕德是加拿大人,他是世界野生动物基金(World Wildlife Fund)和国际保育联盟(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的贸易监督单位TRAFFIC工作。TRAFFIC以英国剑桥为据点,在世界各地都有办公室;调查员负责监视犯罪,并将它们的发现呈报地主国的执法机构。雪帕德是位于马来西亚八打灵再也的东南亚总部的主要调查员。过去十年来,他所发表的有关非法交易的报道已经堆积如山,被广泛视为该地区最好的调查员之一,而他的报告对世界各地的保育人士与执法单位也都非常有帮助。
印尼一家屠宰场一天生产满满一仓库的血蟒皮。在国际市场上,一个品牌袋子、一双靴子、或一件蟒皮夹克能卖到皮革公司出售原材料价格的一百倍。 |
我造访雪帕德,问他是否能否让我看看他的黄安森档案时,他茫然的看着我。他打开了一个资料櫃,从一个半空的重提里取出一个薄薄的资料夹,浏览了几页之后他摇了摇头。
我在东南亚见过的非政府组织(NGO)调查员(包括雪帕德在内)没有一人曾见过安森。我曾找过极欲带我去见识对野生动物施暴的专家:在越南,有小熊被丢入沸水中以增强熊掌汤的『生命力』、濒绝鸟类在亚洲市场上被公开贩卖。但是,当我询问一幅画面和一个犯罪集团之间能产生什麽杨的联系时,却没有人能够举出任何例子,以证明某个犯罪集团被描述出来的案例,就像人们预期会在低成本警匪片中看到的那样。
NGO的工作人员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很多事,包括筹募资金、物种报告、媒体采访、市场调查、会见赞助者、还得缴纳账单。NGO不是警察,他们没有执法权,他们的员工想取得签证还必须仰赖那些他们可能即将调查的野生动物官员,而NGO若施加太多压力,还会招惹麻烦。在2008年,TRAFFIC发出一份有关苏门答腊老虎身体部位交易的报告,并催促印尼政府加强执法。结果印尼的回应是冻结TRAFFIC的活动,此举等同驱逐出境。印尼这项举动的主导人是森林局官员汤尼.苏哈托诺。他的解释自己的理由:「TRAFFIC攻击我的国家。」
中国广州的清平市场袋装的海乌龟被送向餐桌。这些东西包括红耳龟(巴西龟),即原产自美国密西西比河盆地的一个物种,到这里成了商业机会。随国民经济的持续增长而来的大吃大喝,消费量使中国的本地龟几乎消失殆尽,并且这种商业正转向海外市场。这种市场的商店出售来自缅甸、越南、柬埔寨、老挝、印尼和马来西亚的海龟。 |
马来西亚野生动植物部门的工作人员将偷猎的巨蜥放归国家公园。这种爬行类和1200多种其它物种一样被从森林里偷猎并被隐藏在小屋里,后来才被警察营救。虽然巨蜥贸易在国际和国内都是禁止的,这种偷猎的巨蜥(孟加拉巨蜥)常常被走私到相邻国家,作为外来的具有药用价值的美味佳肴出售。 |
印度尼西亚雅加达的Jatinegara 市场里的一个宠物商人,正在去掉长尾猕猴(食蟹猴)的牙尖以免咬伤人。像这种动物仅仅只卖20美元。它们大多数是从野外捕捉的。 |
去年八月份一群野生动物保护份子向反贪污委员会投报有关野生动物保护局副总监米丝利亚勾结黃景良走私濒绝物种 |
米丝莉亚讨厌雪帕德,那是因为他的批评会出现在新闻中,但还是只有涉及到某些象征式动物的时候,案件才能透过媒体发挥作用,例如会被冠上『太平四猩猩』事件或是『曼谷六猩猩』事件(走私猩猩)这类引人注目的名字的那些物种。如果只是名叫曲纹唇鱼的简单鱼类,或是被发现在中国外海一艘废弃船只上随波逐流的14公吨重的乌龟、巨蜥和穿山甲,那就不会引起很大的效果了。
一个新的区域性组织也许能够给我们一个怀抱希望的理由——东南亚野生动物执法网络(ASEAN-WEN)。该组织成立于四年前,将其是个会员国内的海关人员、野生动物官员、检察官和警察串联起来。澳洲、纽西兰和美国也参与其中。而ASEAN-WEN的资金则大半由美国国际开发总署提供。安森回去订阅ASEAN-WEN的时事汇讯就证明了它的潜力。
去年8月,有人指出米丝莉亚的部门和安森之间有着不正当的勾结,她对此作出回应:「就马来西亚而言,他遵守了本地法律,也拥有了必要的执照,」她说,「至于他在国外的所作所为,则与我们无关。」
(附录)
黃景良已經改邪歸正,和妻子及兒女過著安定的生活。(圖:星洲日報) |
國內 2009-08-11 11:22
(吉隆坡)曾涉及全球最大宗野生動物非法走私案的大馬人現身說法,針對野生動物的貿易、當年被美國當局逮捕的經過,敘述親身的經歷!
大馬人黃景良(譯音)於2001年因非法走私野生動物,被美國政府判監禁71個月及罰款6萬美元;黃景良在出獄後返回檳城,與妻子及兒女居住,目前經營航空運輸的生意。
已“改邪歸正”的黃景良直言,自2004年返馬後,他不再犯罪。
“我不要再坐牢了。我在裡面面對睡眠問題。我看見他人打架、強姦。你認為我還要過那種生活麼?”
腦海只有兒子畫面
他指出,當他被逮捕時,他第一個感覺就是“遊戲結束了”(Game Over),他腦海只有兒子的畫面。
“我可以坐牢100年,成人必須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價,但那很傷心。我不能聯絡家人,我感到十分羞恥。”
他說,一名大馬大使館官員當時指這宗案件已刊登在所有報章,因此他必須聯絡家人。
“他給我一張價值100比索的電話卡。當我致電家人時,我的兒子接聽電話,但電話突然斷線了。當時我感到很痛心。”
星洲日報‧2009.08.11
出处∶《国家地理》杂志
原题∶Asia's Wildlife Trade
作者 ∶布赖恩·克里斯蒂(Bryan Christy)
摄影 ∶梁永光(Mark Leong)
发表日期∶2010年1月刊(印刷版)
翻译 ∶西西留
2 条评论:
很精彩,谢谢西西留整理出来的这篇文章
是的,太多图画了,很麻烦一下。谢谢您的留言。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