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泉：再论汉字的本质

出处　　∶星洲日报
原题　　∶再论汉字的本质
作者　　∶郑文泉
发表日期∶15-04-09

梁文道在报上发表了【汉字的本质】一文，提出汉字是「著重字形构义」的表意文字，和世界上其它「语音辨义的拼音文字」不同，这点不论从文字或文字本身的语言性质来说都有不妥的地方，故藉此提出討论如下：

从文字本身的角度来看，说汉字是「著重字形构义」的文字说法並没有错。每个字都有它的字义，而这个字义都大致可从它们不论是象形、指事、会意或形声等构字原则的最初字形看得出来，如「日」字的「太阳」字义可从它肖似太阳外观的象形字形看出、「明」字的「明亮」字义亦可从它会合了两个最明亮的「日」和「月」的含意而来，如此等等。

但是，这种说法有一个前提：是汉字的「最初字形」而不是现在的字形才能达到望「形」生义的文字功能。毕竟，单从「如」、「发」、「文」、「表」、「字」等今天的楷体字形，谁能说得清它的字义（也就是所谓「字的本义」）是甚么？

从这个「最初字形」的立场来说，汉字与其它「语音辨义的拼音文字」如罗马文字恐怕並没有太大的不同。我们知道，罗马字是由26个字母构成的，单从它现在的字形如A、B、C等也是没有人可以说得出它的字义是甚么。可是，如果我们回到这些字母的「最初字形」，那么就可以得知A其实像形「牛」、B象形门户的「户」、C象形「骆驼」等原则。换句话说，如果我们的汉字「著重字形构义」是指它的「最初字形」来说，那么这点並不真能和罗马字之类的拼音文字构成根本的不同。

至於从文字的语言功能来看，也就是不是从字的「字义」、而是「词义」来看，那么汉字和罗马文字的不同也没有想像中的大。眾所周知，罗马字母虽各有其字义，但字义和字义合成一个词的词义之间並没有甚么逻辑联繫，如a（牛）、i（手）、r（头）三字合成「air」（空气）一词有何道理可说？为甚么一头牛加一只手、一颗头的最后结果是「空气」？唯一的道理就是：a、i、r3个字母合起来的读音，刚好可以表达、记录英语那个读成air音的「空气」一词之义！

从这个地方来说，汉字的词义並不全是「字形构义」得来，它有不少其实是根据表音的原则而有，也就是文字学所说的「假借」。举例来说，「皮」的「字义」是「剥去兽皮」，可是它在「波」、「坡」、「跛」、「颇」等字的词义却是「不平、不正」，也就是水不平为「波」、土不平为「坡」、足不平为「跛」、头不平为「颇」的意思。请问：「皮」在这里的「不平、不正」词义是从「字形构义」的「剥去兽皮」的字义得来的吗？

答案当然是「不是」。道理就在：「皮」字自己的读音是「pi」，字义是「剥去兽皮」，可是在「 波」、「坡」、「跛」、「颇」这些字里却被借成另一个读成「po」的字，字义是「不平坦」。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不瞭解「皮」在「波」、「坡」、「跛」、「 颇」等字与其字义无关，硬要从「字形构义」来解释它的「不平、不正」的意思，而不知它其实正在记录、表达华语另一个读成「po」、字义是「不平坦」的字，那么只会自找苦吃而已。